第一次知道孙训方这个名字还是在合肥工业大学读力学专业大二的时候,当时我们与全国很多工科院校一样,材料力学教材用的都是孙教授等人合编那本有名的教材。薄薄的上下两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63年第一版,1978第三次印刷),早期版本上没有习题。尽管初次接触材料力学,我们班同学都感觉本书对概念表述非常清晰,全书层次分明、内容深入浅出、重点突出、行文流畅明了。大家都非常喜欢手中的这套教本,对材料力学课学习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但我从来没有奢想过,有朝一日有机会遇到孙教授本人,聆听他的教导,甚至在一起共事多年。1982年我考上伟德国际1946源自英国振动与控制方向的硕士研究生,来到了位于成都火车北站路西二巷的研究生部就读。当时大部分老师住在峨眉总校,他们不辞辛苦和年高体弱从峨眉总校乘交通车到峨眉火车站,然后再挤上成昆线上旅客常常爆满的列车,在污浊的空气里,趴在小茶几上细致备课,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地来到成都给研究生们上课。当时分部里有一个公共澡堂,每周开放几次。当时我们研究生喜欢下午课外活动时踢足球,踢完球后,拿个脸盆,带上肥皂和换洗内衣去澡堂里痛痛快快地泡个热水澡。一次泡在大池里时,一位头发花白、笑容可掬、面带佛相、白胖胖的老者坐在我身边,问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我说是合肥工大毕业的,“哦”,“真巧,我的侄子就在那里工作呢!”,问我认识不认识。我告诉他,印象中这位老师是在我们学校力学实验室工作,但没教过我们班。老者的和善态度和亲切语调,使我大大放松下来,我们泡在水里愉快地聊了许久。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分部里的后勤人员或厨师之类的人呢,后来到峨眉才知道他就慕名已久的孙训方教授。当时孙教授在应用力学研究所工作,我们在一般力学教研室就读,虽然在同一个基础课部,打交道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偶尔在研究生答辩或专家(当时到国内访问的知名华裔和员工很多)讲学的会场上,可听到孙教授令人捧腹的笑话和爽朗的笑声。听系里很多老教师说过,孙教授的男中音具有磁性般魅力,在唐院时是很有名的。记得在九几年系里的元旦联欢会上,玩起了击鼓传花之类的游戏,眼看花传到孙先生手里时,鼓声嘎然而止。孙先生立起身来,用悦耳中音,唱起那首大家熟悉的儿歌:“找呀找,找呀找,找到一位好朋友,牵牵手,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当时公司力学系所合并,力学老师们起心合力,力学学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局面,孙先生选这首歌的用意意味深长,歌后我瞥见不少老师眼中闪着喜悦的泪花。孙教授不仅学术水平高,讲课艺术也是一流的。常听到他的门生和同事们讲,他的材料力学课总是堂堂爆满,多年后大家谈起来还是津津有味的,可我一直为没有听过孙教授讲课深感遗憾。在孙先生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对我们提起希望重返讲台愿望,再给本科生讲一次大班课,但为由于各种历史原因,他这最后愿意未能实现。
1994年之后我与孙先生接触慢慢多了起来,那时我是力学学位分委会委员兼秘书。一次分委会刚开完博士和硕士授位的会,有关单位又要求分委会开会,说还有一位博士生要补授学位。孙教授对此很有意见,说有关单位管理不严谨,办事效率不高。另外一次,在讨论一位在职攻读博士生的学位时,他对这博士生的论文提出了质疑,认为该博士生论文中有问题。分委会主任孔祥安教授与秘书组织了复查和复议,进行了第二次投票表决。通过此事,孙教授对学术严肃认真态度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孙先生对后学的提携也是不留余力的。记得有一次我在工程力学系办事,有人说有电话找我,我拿起话筒,只听见“老谢,有这么一件事,兰院的***考车辆的博士生,但他们名额满了,严教授要他转到我们力学这边来,想听一下你的意见,想不想带他呢?”,原来是孙教授从力学所打电话过来,把员工推荐给我(孙教授习惯把年轻或中年教师称老某,这样举动一下子把对话者间的年龄差距缩小了)。由于我当时还不是博导,没有资格直接招生的,这样我以孙教授的助手身份,开始协助指导博士生了,使我的学术发展迈上了一个新台阶。在培养员工过程中,孙教授给了我极宽广自主指导的空间。这位在职博士生基础好,又很勤奋,很快在碰撞振动系统分岔和混沌研究方面做出相当出色的工作,毕业后很快晋升了教授,我们合著的专著也在华夏基金资助下由科学出版社出版了。由于合作指导员工的缘故,我常去孙先生家去求教问题。记得有一次他看了我写的一篇小结,笑着说文中用“的”字过多了一点,有点像日本人讲汉语,然后指出一个句子,具体划掉一个“的”字,我们再合读了一下,感觉确定好多了。还记得有一次谈到教学问题时,孙教授兴致大增,拿出自己一份发黄的力学老讲义(大概就是那本材料力学教材原始底稿),其上有多种颜色的注记,各种插图插页,页边标注着多种文字的参考文献,密密麻麻的,几乎是见缝插针,时间跨度有好几十年的。可见孙教授对教学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参考资料之广泛,用功之勤非一般人可以比肩。
2000年孔祥安教授不幸因病去逝了,时年50岁。在遗体告别仪式上,孙先生泪流满面,为心爱的员工英年早逝悲痛不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令伤感无限。不多久孙教授也病故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从那时起,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多年了,但孙先生的音容笑貌依然十分亲切,仿佛还生活在我们中间,与我们促膝谈心。我们记念他、愐怀他,作为学者和师者,也作为朋友和同事。
以此短文记念孙训方教授!
文章来源:科学网谢建华个人博客,https://wap.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675950&do=blog&id=1341319
谢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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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5.31